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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目(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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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周目(7)

轉眼又是半年過去了。

清池和應宇在嘉陵城實在過得很平靜。盛夏太熱, 應宇熬了甘草酸梅飲子,好在能夠過些暑氣。

清池猶豫著要勸說應宇離開這裏,可是一直沒有想好該如何開口。

就算是離嘉陵城困戰的揭幕也還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 她要是現在說這些,又有誰會信。或許應宇還要笑她, 即便不笑她, 在接受了這件事以後, 說不定心裏都要一寒。

真的要把她當做是鬼神來敬畏了。

清池的猶猶豫豫,當然也是被應宇看在了眼裏, 起初他還以為是清池最近在想什麽,畢竟她也是個女孩, 而且還是一個很有脾性的女孩。作為長輩的自然也不大好過問,不過接連一段時間, 應宇就開始擔心著她的身心健康了。

應宇端了一碗甘草酸梅飲子走了過來, 它在雪白的瓷碗裏被冰鎮過, 碗壁上都還冒著細密的冰涼露珠。

“小月魄,嘗嘗, 過過涼氣。”他笑著過來說。

清池看著他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覺得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的憂愁。

“有什麽心事放在心裏頭郁悶, 也不和你師父我說啊,這樣可讓我覺得我這個師父做得實在太失敗了!”應宇拉彈唱打般般都會,有聲有色的, 反而是把清池給逗笑了。

她沒好氣地從應宇手裏搶過那碗飲子, 一時間被它的涼爽都沖了天靈蓋,舒服得能夠萬事無憂, 把一切事情都拋之腦後。

“沒什麽……”

清池感覺那酸甜的滋味沁入了心田裏,再對上應宇那雙如墨俊逸的眼眸, 她低了低睫毛,然後還是沒忍住說了出來。

“師父,咱們什麽時候離開啊。”

她往常只有想要占便宜,和心情的確是相當不錯的時候,才會想起這麽乖巧地喚他一聲。

不過,應宇隱約明白,她這一次也許是真的遇上煩惱的事情了。

他掐指一算,然後說:“小月魄,你在不安,這兒有什麽讓你害怕的?”

什麽都要掐算一下!

清池簡直無語了。明明寧司君和她說的是不能隨便進行掐算。

清池瞪了他一眼,他這完全就是作弊。

她有些洩氣,“你這麽能算,怎麽不繼續算了!”

她懶得繼續和應宇說話,就直接繞過了他,回自己房間了。

“哎,小月魄——”應宇只能感慨,這孩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長大,也是一天比一天難應付了。

關鍵是他家這孩子還從來不和同年人玩耍,過於早熟,叫應宇覺得是不是自己帶她到處跑出來的影響。

盡管應宇並沒有從清池這裏問到答案,不過這一次卻不如往前,他沒問到也就算了,符合他逍遙道家的思想。不過這一次很不同,也許是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奶爸身份,擔心閨女心思多變,所以只要有空,一見到清池,那必然就是要用眼神詢問清池,還是那種讓清池有點作嘔的溫柔。

簡直就像是見了鬼!

最終,還是清池認輸了,主動找到他說:“反正就是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不太好,最好是咱們趕快離開。如果你不想離開,那咱們就早點讓周無缺多準備些糧草和藥物!”

應宇那雙眼睛看清池都不一樣了,沒有了往昔的閑散,多了一種讓清池都為之一振的洞徹的睿智正經,他像是在確定清池話裏的準確性,緩緩地道來:“清池,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其實她說完也有些後悔。

已知並沒有給她帶來一點兒幸福,更多的是壓在心頭那種瘋狂的沈郁。

她能做什麽?

她其實什麽也做不了。

清池低著頭,“我知道。”

“你在預言。”

“嗯。如果你不信——”

“師父當然信你。”忽而,她的腦袋被一只厚實的手給用力地蹭了一下,暖洋洋的,她擡頭就見到應宇那雙慣常笑瞇瞇的眼睛裏都是溫暖的光。

“不過此事幹系不小,你得和我細說你的這個預言?”他好像很輕易地接受了她的話和她的不一般。這讓清池覺得很奇怪,又有一種意外之外的放松。

其實很多秘密,她抱著好幾世後,都足以把自己壓t死了。

當然,清池並不知道她從小到現在,在應宇的眼裏表現早就不簡單,甚至他早就發現了她的一些秘密。只不過這位老父親選擇了不過問。

直到,今天清池的話,牽扯到了整個嘉陵城的百姓。

清池只把她前世粗略知道的說了一下,有關朝廷的很簡略地說了一下,有關後來皇帝,也是如今太子的所作所為更是不提。

當然,就算說了也沒用。

關鍵,還是周無缺得信。

就是應宇也沒有把握說服周無缺信,他沒有打算要把這樣荒唐的事情告訴周無缺,只是從夏天開始,就主動找了一趟周無缺,宣傳有關防制瘟疫的要事。最終也的確是說服了他,引導嘉陵城的百姓們學習和防護。這也是為未來做準備工作。

而至於糧食不足的事情,應宇只是稍微提了一下。

當時周無缺頗不以為然,嘉陵城雖在邊關邊陲之地,可四通五達,往往也是百族進行交換易物的中轉站。

怎麽可能缺少糧食。

再說,自他駐紮此地起,光是糧道都增加了好幾條。

然而,就在秋日的早上,周無缺忽然接到了親兵的通訊,朝廷忽然減少了兩條糧道。當時周無缺忽然想起一個月前,應宇說的話後,心裏其實還是有了異感。

更讓他覺得奇怪,“朝廷怎麽會忽然減少了兩條糧道?”如果是他的父皇,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西桑猶豫了一下,還是馬上把東華軍裏特意設立的幾條密線報了上來,“殿下,如今盛京那邊的密線已經斷了,還是在半個月前,我們也不知道盛京那邊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太子哥哥!”周無缺當即面色流露出擔心,還是對自家兄長的。

西桑道:“殿下,也許只是我們想多了。”

西桑的這句話馬上就令周無缺想起了去年冬天那件事,一時間,他的眼底也灰暗了下來,那件事到現在他都不想徹底定論。他的太子哥哥,到底對他是怎樣的一個態度。

“若是盛京那邊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我不能及時趕回去,那我繼續做這個大將軍又有什麽意思?”

西桑也發覺到了主子那痛苦的臉色,雖然他也很不忍,但還是說了出來:“殿下,您被聖上派來鎮守邊疆,若是無故無調令離開,恐怕……”

但周無缺還不是後來那個血已經快涼了下來的周無缺,他還是熱血的,也是飛揚的少年。“不管如何,我都要知道盛京那邊的情況,否則我將帶東華軍的一只翹楚輕騎回去!”

西桑雖然頭疼,但還是道:“殿下,那我繼續去查密線。”

當西桑離開,書房裏只剩下周無缺一個人的時候,他的臉色也慢慢地平覆了下來,諸多的情緒變來變去,但他還是選擇堅持自己最初的看法。

他絕對不相信太子哥哥會害他。

這一次盛京的事,說不定父皇和太子哥哥都遇上了危機,正是需要他的時候。

當然,如今的周無缺底色那是哪個少年戰神,戎馬倥傯,家國為重,義氣當先。不過也正由於清池的蝴蝶作用,應宇的在意宣傳,百姓們對於瘟疫的事情開始看重起來,而周無缺得知糧道莫名奇怪被朝廷減少兩條後,雖然始終不懷疑太子,不過卻擔心嘉陵城的軍民,馬上就要過來的秋冬兩季,所以也就交代了東華軍力的軍師白衣負責收購糧食。

白衣自然也隱約得知了盛京那邊的風雲,他這樣狡猾的謀士,雖然也知道自家主公是不可能在這場風雨裏做什麽的,不過他反而是預防那位天下人都稱呼仁義的太子殿下,所以趁著如今的動亂,暗暗派人到兩湖熟倉之地高價收購了往年被糧的三倍,近三十萬石的糧食,足夠三十萬軍民吃上一年半載的了。

西桑那邊的密探線冒死傳出了一條專線,稟告如今盛京亂象完全就是由於聖上忽發頭病,如今快七日未上朝,一直都是太子在穩定朝政。

有那麽些不長眼的人,在太子監國的情況下,就更加不敢亂動了。

西桑和東華軍裏的謀士將軍們一起勸說著周無缺:“殿下,如今您更不應該輕舉妄動了。”否則被太子打上一個謀逆罪加擅離職守,還是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那真是有理都說不清。

只有少數周無缺的心腹隱約猜出了去年冬天時,他受的那般重的傷情是什麽緣故。而且那位笑面虎一樣的太子早就讓他們看不爽了,聖上恩寵殿下,自然是因為他軍功卓著,在外人眼裏溫潤可親、近賢臣遠小人的太子其實卻是徒有金玉之表,竟然還如此強烈地嫉妒著自己的親弟兄。

周無缺看著他們臉上的憂慮和擔心,煩惱有的,苦悶也有,他說:“若是我因此不敢回去,豈不是正中了那些小人的圈套。在父皇和太子哥哥最需要我的時候,我……”

就在這裏,八百裏快馬加鞭的急報送到。

“報——榮安王殿下,太子殿下親自送到的急信!”

送信的人累得都快癱了,一雙眼睛都冒死汗,卻不敢讓他手裏的信離開自己一眼,可見這封信在這種時候送到周無缺的手裏是多麽的不容易。

不止是周無缺,其他正在商量這件事的謀士將軍們馬上也被這個送信校尉吸引了自己的視線,大家都是松了一口氣。

太子還是很能裝的,至少在這種時候,他是一點也不願意他們殿下回京的。

畢竟,在太子心裏,自家殿下就是一個威脅他的儲君之位的存在。

白衣和西桑等人倒是真樂意他家殿下能有這個想法。可惜,他完全就是真的把心懷不軌的太子當做了愛惜他的兄長,反而讓他們這些人說起太子,就有一種說人家壞話的感覺。

周無缺一口氣看完了信,臉上的喜悅和擔心也慢慢地變成了一種空洞。

他面若觀音,額間更有朱砂痣,這是一張相當有女氣的臉龐,可在他磨礪風雨,被邊疆洗禮後,那種俊美裏也更多了一種神氣。所以人稱少年戰神,意氣風發,輕狂不羈。

周無缺在周圍屬下的目光裏,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說:“太子殿下說他能夠解決這些問題,希望我能好好駐紮在邊疆。”

白衣等人:“……”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

不管如何,太子到底是未來會繼承皇位之人,尤其是在如今皇帝病重之下,既然自家殿下都被這麽一封信勸服了,大家當然也不願意惹麻煩。

謀反?那是腦子有病。大家頭上腦袋不要了?太子是正統哇,更別說自家殿下根本就沒有這種想法。太子雖然心眼小了一點,不過到底是殿下的嫡親兄長,怎麽也不可能做什麽。跟著殿下還是有前途的,謀反這條路當然是走不了的。

在這種風雨飄搖之際,只要聖上還沒山陵崩,太子沒有繼位,反正他們也不可能回盛京的。不過倒是要小心這一陣子的不平靜。

洛地忽然有前朝逆賊高舉反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和大夏簽訂互貿合約的北狄國,不知從哪兒得知了大夏皇帝重病的消息,竟然覺得這是一個開戰的好時機。於是開撥大軍過來攻打嘉陵城。

整個嘉陵城的百姓們在得知北狄三十萬大軍,不日將要來到後,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周無缺卻很平靜,其實心底倒也對應宇有幾分服氣了,如今糧草足,也不怕先前就吃了他手下敗仗的北狄。

就是在這樣忙碌的時候,他也特地來到了一趟東街,拜見應宇。

應宇見了他也很意外,這不到三個月之間如此大的變故,全部都被清池預言為真。即便是天師道在世天師道君也是無法算到這般準確的。

他表面很平靜,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其實內心深處無疑也有些說不出的擔憂。

“應宇仙師,你之前讓我預防的瘟疫,難道會在秋冬兩季開始?”周無缺想起這件事,臉上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這樣的大事,如果真的發生了,而且還是在兩軍對壘的時候,對於嘉陵城來說太不利了。

應宇委婉地點拔:“殿下尤其應當小心北狄人會不會故意以病相投!”

周無缺臉色有些難看,北狄人過去不是沒有做過比這還無恥的事情,周無缺也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應當提防起來。

他抱拳,感激不盡地道:“應宇仙t師,有您在嘉陵城,簡直就是大夏和百姓之福氣。”

應宇不喜歡這些虛名,況且如果他要謝,也應當謝他的小月魄。只是小月魄似乎很不喜歡這位戰神。

應宇笑了笑,道:“殿下一心為民,才是大夏和百姓之福。而貧道只是方外之人,隨手而為,不沾因果,又怎敢要這份福氣。”

周無缺的心裏,這位應宇先生的地位又高了許多,雖然年紀輕輕,行為古怪,卻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得道高人!

周無缺離開之前,讓西桑把準備的一車糧食布帛送了進來,說什麽也要讓應宇收下。

應宇都有些無奈了。

就在這時,一道甜美稚嫩又帶著一種奇異冷淡的聲音響了起來:“這是在做什麽?”

杏子黃單衣的女童背著一個小籮筐,裏面裝著些新鮮沾著露水的草藥,顯然是才從外邊回來。她生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蛋,雪嘟嘟粉嫩嫩,瞧上去別提多美麗可愛了,可那雙眼睛卻如秋水寒潭般的冷徹,叫被望著的人生生地有種自卑的感受。

她的視線飄搖般地落定在了周無缺身上,有些了然的冷酷。

周無缺瞧見這樣的她,不知為何,卻心裏總有種莫名想要招惹的想法,她為何討厭他,他覺得她生得可愛,多想捏捏臉。

肯定是從小就和應宇仙師待在一起,所以也和一般的道人一樣奇奇怪怪。

周無缺每次見到清池的不合理,都會被他解釋成了合理。

“殿下——”她就那麽喚了一聲,沒有多少尊卑在裏邊。

周無缺應了一聲,“月魄回來了。”

應宇也有些頭大地道:“月魄,這是殿下送來的。”

“我們不收。”

“不收。”

西桑在一邊是瞪大了眼睛,又無奈又好笑,這一對師徒還真是奇怪之處也湊到了一塊兒。一點人情世故也不知道?不過,這是第幾次當著面拒絕殿下送的東西了?

他下意識看向自家殿下,沒想到自家殿下非但不生氣,反而是很寬厚地笑了一下,竟然多了些少年人的意氣飛揚:“這一次不能不收!這些東西都是如今市面上開始緊缺的物件,你們雖然有一手好醫術,但這些阿堵之物關鍵的時候也是很有用的。”

應宇皺了一下眉。

清池倒是馬上就想起了最近街坊們說的那個流言:“要開戰了?北狄大軍要來了?”

周無缺見她說著與戰爭的話,卻絲毫害怕也沒有,漂亮的小臉蛋上反而更多的是好奇,也覺得她很有意思:“月魄,你不怕?”

誰知她反而道:“那我怕就有用嗎?”

周無缺爽朗地笑了,“你說得對!月魄,若是你願意,可否和我結義金蘭,我有一個妹妹,和你一樣,也是膽子很大!”

周無缺絲毫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番話讓周圍的人有多麽驚訝。

他的妹妹,那就是聖上最為寵愛的玉真公主!

而他要清池成為他的義妹!

應宇就覺得不妥,不過還未他說話,清池自己就道:“承蒙殿下看得起,不過民女不敢和公主相提並論。殿下若是喜歡把民女當做妹妹,便當做妹妹就是,何必要給民女一個俗世的身份,民女習慣了無拘無束,恐怕難以適應!”

“大膽!”

周無缺雖然覺得這女童實在桀驁了些,不過還不至於生氣,只是眼神逼退了西桑,然後向她道:“你說得好。”

他吃癟完了,還是笑,一張面若觀音的容顏笑起來很是惑人。

清池雖然不喜歡他,不過還是願意多瞧幾眼的。

周無缺還是請求應宇能夠擔任城中醫署令,避免北狄那邊狗急跳墻,真的搞什麽毒/氣瘟疫,興風作浪。應宇當然不會接任這種官職,不過卻答應了周無缺在他需要的時候,他會盡力而為。

不過,在如今應宇和清池也未離開嘉陵城,也就明擺地說明了,這攤子閑事他們是真的會管的。

最終,那一車的糧食布帛還是留在了他們這。

應宇嘆息著說:“小月魄,咱們把這些送給那些需要的人吧。”

清池本來也不願意要周無缺的東西,反正她就是對他有偏見,也覺得他的東西就是晦氣。當然同意了。

就是因為他,她如今才不得不留在這鬼地方。

除了希冀他這次別犯了前世的錯,把自己搞殘了還不算,還把十萬東華軍也搞沒了,最倒黴的還是嘉陵城裏的普通百姓們。

這也是她最終咬牙切齒,還是沒有趕最近離開嘉陵城的人潮。

戰火並不遠離普通人。

在北狄大軍圍困嘉陵城之前,周無缺就率先派了先遣部隊,挫敗了北狄大軍的士氣。

他們在嘉陵城三十裏外紮營。

探子一天天地報,嘉陵城的守備也一天比一天的嚴酷,大街上的百姓越來越多,馬蹄震動大街的軍隊森嚴地出城。

秋氣漸濃,換季也容易偶發風寒,最容易傳染起來。

清池和應宇小醫館裏的病人也多了起來,他們倆一天忙到晚。

轉眼之間,一個秋天過去了,北狄大軍的雲昊王和周無缺打得一個有來又往,搞得百姓們都習慣了。畢竟那一年不是有大半年都是在打戰的。

哦,那兩國簽訂的協議啊,換經常來清池這裏買山楂藥丸的大媽的說法就是:“一張紙有什麽用?”

不過,最初流傳三十萬大軍前來,還是讓大家很擔心的,現在看來戰神殿下完全能夠抗得住這種壓力,就完全不擔心了。

清池沒說啥,她只是眉心跳跳,她記得沒錯,要等到了冬天下雪的時候,盛京那邊先帝駕崩,太子也就是未來的皇帝在這樣很忽然的情況下上位。根基稍微有些不穩,除了應付那幫野心勃勃的大臣,他還擔心自己的弟弟也有野心,所以在東華軍和北狄大軍最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了,造成了十萬東華軍的隕滅。

周無缺也在這一戰裏瘸了腿,據說是但是在戰場上落馬下來,雖然砍殺了來犯,但自己凍在雪裏,生生地把雙腿給凍壞了。

他病了近三個月,北狄退了,太子繼位了,他終於回到了盛京。

可惜,心卻不是從前的那顆心了。

清池無從評價皇室內部的爭權,只能說當時的周無缺太幼稚了,十年後的他不就成熟多了,直接把皇帝都撅了下來,自己走馬上任成了新皇帝。

那天平靜無風,清池正在小醫館裏搓藥丸子,忽然門外的動靜特別大,戰馬長嘶,人聲鼎沸,又在頃刻之間忽然安靜了下來。

“月魄!”清池還是第一次聽到便宜師父這麽認真地喊著她的名字。她擡頭就看見應宇和西桑等人凝肅的神情,淡淡的血腥氣在深冬的冷風裏揚著。

那擱置在平板上一身玄鐵鎧甲的年輕男人泛滿了濃濃的血腥氣。

那面目如畫,如今也呈現出了一種死白死白的顏色。

他們記得就連給他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只是簡單地處理過他身上的箭傷,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甚至有熱氣冒了出來。

難道說他是被冰凍了?

清池下意識地看他的雙腿,不過也是馬上調轉了方向,默契地為應宇準備了治理凍傷所需要的東西。

馬上給周無缺處理身上一些凍傷的地方。

西桑和白衣著急地看著他們,“應先生,你們一定要保住殿下的雙腿啊!”

北狄大軍還未全部撤退,近日之戰雖然勝利,但是敵方也還在觀望當中,要是這個時候,傳出大夏軍隊元帥被冷箭放飛,落馬半日,甚至雙腿都凍傷了,那嘉陵關就很危險了!

清池雖然很討厭周無缺,但是也深深地知道,要不是這幾個月有周無缺帶著東華軍抵禦北狄大軍,恐怕嘉陵城的百姓們也難以得到這樣平靜的生活。即便是在前世,十萬東華軍戰死,嘉陵城二十萬百姓被困近半年,周無缺這個主帥也確實不愧戰神之稱,抵禦住了北狄爪牙,不至於叫他們叩開嘉陵關,讓大夏億萬百姓從此深陷戰火當中。

清池瞧著躺在木板上蹙著眉一臉不虞的周無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可以討厭他,卻不能否定他。

要怪就怪現在的他,遠不如皇帝的心更黑?

也許是因為周無缺被冰雪覆蓋過了半夜,他身體其他的部位還好,腿傷卻很嚴重,就連周無缺也沒有辦法。西桑和白衣在得知以後,臉色也不太好看,只能讓應宇和清池暫時不要說出去,並且再試試。t應宇開始翻他的那些醫書。

清池在這個過程當中就是當助手摸魚的那種。

周無缺醒來以後,並沒有搬回將軍府,只是沈默了很多,他沒什麽打理過自己,也不讓別人打理自己,比起之前的少年氣,現在倒是沈穩了,給清池的感覺也越來越接近前世那位心機極深並且狠辣的榮安王殿下。

知道前因的清池很是懷疑,說不定,這一次周無缺背後的那冷箭就是自己人放的,這個“自己人”當然也很可能是未來的皇帝如今的太子的人。

不然他怎麽忽然情緒大變,就是西桑和白衣也是閉口不言。這件事顯然不是一件可以說出來的事情。

應宇在閣樓上翻書,清池望著竹筒裏冬眠的毒蟲,其實有個主意。但是,很顯然西桑和白衣是不會同意的,清池只好把主意打在了周無缺的身上。

好吧,她的毒蠱之術如今到了一個瓶頸,眼下好不容易遇上這麽好的機會,既能治好周無缺的雙腿,又能讓她的毒蠱之術上一個臺階。就是要當毒蠱蟲子飼養物的那個人在過程當中會痛苦很多。

絲毫不下於一些醫家所用的藥人。

“月魄,你似乎有什麽話想要和我說?”在西桑他們尋找高明醫者下落不明,應宇也沒有辦法,而本身就因為太子的原因自暴自棄的周無缺,卻在瞧見了清池一直坐在他面前玩著竹筒,以為這個一向毒舌並且冷漠的女童是想要說話安慰自己呢。

就清池手裏的竹筒,都被他當做是現在小孩的玩意兒了。他當然也就不知道,裏面的七星蠱蟲其實就是清池養了近五年的毒蠱蟲王。

所以這樣溫和如大哥哥般爽朗的笑容,簡直就是叫清池覺得莫名其妙的。

她一點也不客氣地道:“我看你一點也不想治好自己的雙腿了!”

陽光灑落在她羊脂般雪白的肌膚上,水汪汪的大眼睛也透著一股古靈精怪。

清池生得尤為精致美麗,這是每個見過她的人都深深相信的。

應宇還常年擔心他被拍花子給拐走了呢。所以她學習毒蠱的時候,他甚至巴不得她功夫更深一點。

“你在擔心我?”周無缺還是頗為受用的,甚至難得的那絲繚繞在周身的墮落陰沈也沒了。

清池呵呵一笑。

周無缺吃癟,心情卻不錯。

他眼底微微黯然,“也許不治也很好——”

“醒醒!”清池譏諷地打斷了他的話語,小嘴叭叭如機關槍:“我們的戰神殿下,你還記得現在是什麽情況嗎?北狄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人家都沒退兵,你就算撐起虎皮也得站到上邊去!腿不治了?百姓交的稅收你也別用了行嗎?扔給狗肉包子人家甚至還會搖尾巴。”

當然,後邊那一句清池只是嘴皮一張。

“嗯?”周無缺被她這麽一罵,是有點罵楞了,不過也隱約感覺有什麽奇怪的話混了進去。

心底好笑的同時,也深深地納悶,這丫頭對他的那種討厭到底是緣何啊?

周無缺說:“你說得對,我連你都不如!”

周無缺的眸子裏又燃起了那種火焰,他雖然還是不能明白,明明太子哥哥就是未來的皇帝,而他根本也沒有想要和他爭奪皇位的想法,他還是這樣不放過他。

他很想就這樣算了,也比兄弟鬩墻要好,可是小月魄的話卻徹底地點醒了他。

責任!

他怎能因為意氣用事,讓三十萬軍民陪葬呢?

皇兄愛皇位,不在意兄弟之情,也不在意邊關之重系大夏之生存緊要,可他是父皇親自任命的大將軍,也是大夏百姓眼裏的戰神。

他不仁他卻不能不義。

可知道歸知道,現實總是冰冷冷的殘酷,周無缺苦笑一聲,無奈地對眼前這個女孩說:“可這一切也不是我能改變的,不過我可以答應的你,在北狄軍退之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其實他身邊的密探早就篩了一次,可這次還是防不勝防,甚至這個背叛他的人,根本不能說是背叛,人家只是從小時候來到他身邊之前,這個家族就已經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而經過這一次的事件,白衣和西桑就已經徹底地篩過一次了。

這一次事關三十萬軍民生存死亡關頭,是絕不能叫外人知曉半點的。就是知道這件事的應宇和清池都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更別說接觸外人了。

他忽然發覺她的臉色古怪,那雙孤星寒月般的眼眸在發光,望著他就像是一塊好吃的大肥肉。

就是周無缺這樣見慣戰場的人,都被看得有點兒發毛。

“小月魄?”他把自己經常在心裏對他的稱呼喊了出來。

果然就被她瞪了一眼,“別學我那師父!”

周無缺笑笑。

“你……有什麽辦法?”他忽然問了出來。

問了出來的時候,就連自己都詫異,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就連應宇先生都做不到,眼前這個小姑娘難道就能做到?

然後就見清池笑得陰森森的,她把手裏的竹筒拿了出來,走到了周無缺的床邊,然後把蓋子一掀開,裏面一只碩大的漂亮又邪惡的蟲子正張牙舞爪地瞧著他,即便是在這種百蟲都冬困懶洋洋的冬天,它那個精神百倍。周無缺雖然不至於被嚇到,不過也是稍微被驚訝到了。

他擡頭就看向清池,眼裏帶著疑問。

清池甜美地笑了一下,那七星毒蠱蟲爬上了她雪白細膩的指尖,這一幕在陽光下極美。

周無缺看著那張牙舞爪的毒蟲,很是擔心她。

不過就在他想要伸手的時候,清池就已經後退了一步,這可是她的寶貝。

“放心吧,它認主,是不會傷害到我的。”清池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這是……毒蠱蟲?”周無缺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即問。

“這和你治我的雙腿有什麽關系?”

清池也不賣關子,笑得不懷好意:“殿下有沒有聽說過,自古苗疆一地,擅長以毒蠱治病。殿下的雙腿被凍得幾乎壞死了,只有用這樣的毒物來刺激,方能有一線之機。”

周無缺道:“好。”

這下反而是清池納悶了,她的眼睛裏都是詫異,似乎在問,你就這樣輕易地相信了?

“我相信你。”

這句話讓清池的心情相當的覆雜,再看眼前這個帶著笑的周無缺,從少年那種飛揚意氣過渡到了青年的沈穩大氣。

似乎前世那個冷酷得像是棺材板,也病得像是癆病鬼的周無缺徹底在她的記憶裏淡了。

不。

清池很是抱有一顆警惕的心。

雖然他是最後的大贏家沒錯,不過這一輩子她可不打算摻和進去。她到現在已經不像去搞懂,她的一次次重生,還有周無缺這些人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了。

清池臉上的神情淡了下來,很快這種強烈的疏離感也讓周無缺有些不適應。

她語氣冷硬地道:“我手上的這毒蠱,是七星蟲王,我養了足足五年的好東西。用在你的身上……哼。”雖然沒說完,但周無缺也能感覺到了那種強烈的嫌棄,不知為何他並不討厭,反而是覺得眼前的女童有些實在傲嬌的可愛。

“你真的能接受嗎?”她的口吻又軟軟的,清甜軟糯的聲音響起,有些遲疑又緊張得望著他。

“應該問題不大。”只要他的雙腿真的能夠治好,受點苦當然不算什麽。而比起心上的折磨,其實身體上的折磨,在這段時間裏也根本就不算什麽。

很快,清池又詳細地把她在蠱毒古書上看到的詳細過程,以及副作用說了一遍。

她始終都瞧著周無缺,就是他想要拒絕,她都會說服應宇和西桑他們。

他算是撿了便宜,嗯,她也能小賺。養好七星毒王,未來她想要去哪,也算是有了一個憑仗!

周無缺沒有異議。

而清池也把這個打算同應宇、西桑他們說了,應宇當即就是眼前一亮,直誇清池腦子靈活,做了一件有益天下的事情。而西桑和白衣在見到了應宇的態度以後,也著實是真的沒有選擇到能夠解決的神醫,況且有人虎視眈眈,他們也不能直接在明面上找人。

實在是受到了很多的限制。

最終也只能同意了清池的這個試法,死馬當作活馬醫!

半個月後,七星蟲王強勁的肢體上生出了秀麗如花的紋路,艷麗得叫看到了它的西桑和白衣都是頭皮發麻。每次被七星毒王蟄了半個時辰的周無缺全身也會蔓延出同樣淡t色的花紋,每一秒痛苦都會蔓延,直到最後一刻結束。

他再泡應宇調配好了的藥湯一柱香。

雙腿漸漸的,也好了許多,甚至第一次能夠自己走動了。

西桑和白衣又驚又喜:“殿下!”

一邊的清池則是逗著七星蟲王回了那竹筒裏,然後掛在自己的腰帶上,看著他們這場面,就知道沒事了。

就在昨日,北狄大軍又被周無缺手下的一位名將打得落花流水,短時間也是不敢再犯!

應宇笑著說:“喜事連連,看來天助殿下!”

周無缺不要屬下扶持,正一個人慢慢地走著,雖然雙腿都有些不協調,不過能走就是一件好事。

他臉上也帶著快活的笑意,整個人比起半個月前的頹靡要精神多了,面若觀音,眉間朱砂紅,當真是一個貴氣凜然、如珪如璋的青年。

從少年期快速蛻變,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周無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池說:“真是有勞應宇先生和月魄姑娘了。”

應宇當然擺擺手,覺得自己什麽也沒有做。至於清池也得到了自己的報酬,興趣不錯,難得地也就沒有對周無缺陰陽怪氣了。

就在這時,忽然有護衛急報,西桑和白衣再次進來的時候,也是立即落淚,往南面一跪,有些哽噎地向周無缺道:“殿下,聖上山陵崩了!”

一片人都跪了下來。

明明是在陽光地裏,卻莫名覺得骨頭縫裏都陰森。

周無缺有些木楞地回頭,然後雙腿站也站不穩地。

清池站在最邊緣,她和應宇都是方外之人,所以只是向南面微微一鞠。

而周無缺卻是重重地叩頭,聲音哽噎:“兒不孝。”

眼下正是和北狄交戰的時候,先帝駕崩西去也不宜讓更多人知曉,以免軍心動搖,北狄撿了便宜。

所以,密而不發。

太子,不,如今應該是繼位的新皇就是特地來了聖旨寬慰自己這個守著邊疆的弟弟,讓他好好處理北狄軍情,莫要亂了手腳。

自然也是不希望他在此時回盛京了。

即便如今,周無缺也很激動,恨不能回盛京送先帝一程,卻被西桑和白衣一起攔下了。他們的原話便是:“殿下,您如今想要抗旨嗎?”

“還是您真的有了謀反之心?”

“混賬!”兩人當即跪下,可周無缺卻馬上清醒了過來,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能回去的,太子哥哥,不,呵,如今的先皇只怕之前忌憚他,他一回去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最終,周無缺悶坐一宿,還是如往常那樣養傷。

冬天很快過去了,在周無缺傷好以後,上了一次戰場直接打退了北狄大軍。

而大夏先帝駕崩的局勢也被新皇平息了下來,翻不了浪花的北狄王在日漸戰爭消耗巨靡的情況下,最終肉疼地結束了這為期大半年的大戰,退兵了。

久等的和平終於到來,只不過這一次雖然因為清池蝴蝶了原來的結局,但東華軍的損耗卻一點也不小,近五千人死在了戰場上。

是他們的屍骨鑄就了如今的勝利。

周無缺經過很多次的戰爭,不過沒有那一次的戰爭讓他覺得是這樣的疲累。它實在摻雜了太多,皇位、背叛、兄弟鬩墻……

他變得更加的沈穩,更加像一個將軍。

而待到新春,新皇登基大寶頭一年祭祀春禮,周無缺也終於接到了聖旨,在對他的戰跡做了誇讚欣喜的同時,讓以極其親密的口吻讓自己這個久違的戰神弟弟回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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